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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读|索南才让:兀鹫起于微末

   栏目: 热点新闻 来源:东方网   时间:2024-10-11 07:24:58   阅读量:19276   

这只高山兀鹫低低地掠过小河及浅滩,然后一飞冲天,消失在天际。 后来,大肚子银鬃老了。以我长大的代价,换来了她老去的蹒跚的身影。我也不再骑她,她跟不上草原的脚步...

这只高山兀鹫低低地掠过小河及浅滩,然后一飞冲天,消失在天际。

后来,大肚子银鬃老了。以我长大的代价,换来了她老去的蹒跚的身影。我也不再骑她,她跟不上草原的脚步,她被一匹叫阿左的骟马代替了。大肚子银鬃从我的生活中渐渐淡去。有一天,她死在了河边的一条土坎沿底下。

她死的那一天,阳光明媚,酷热的天气在夏季的山谷中闷出一种氤氲的景观。天空中,先是出现了一只高山兀鹫,接着越来越多的兀鹫在蓝空中盘旋着,然后一只只俯冲而去。我在家里用望远镜看见了,悚然一惊,以为是羊群里钻了狼,羊受灾了,急忙骑马奔向兀鹫俯冲的那个地方。

原来是大肚子银鬃死了。这一会儿工夫,被吃得不成样子。几十上百只兀鹫以一种舞蹈的方式啄食着银鬃。她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中心,一种虔诚的氛围在这里弥漫着。我远远地勒住马,看着。祈祷这一幕自然界的自然景观。不到一个小时,大肚子银鬃成了一具白骨。这具白骨上,再也看不出银鬃那圆鼓鼓的大肚子形态了,一切,都与她一起魂归天地,并且在天地间翱翔了。

一匹马是有分量的。足以喂饱这批高山兀鹫。有一些贪婪的,食速快的家伙吃得太多,飞不起来,步履蹒跚地走到土坎沿高处,像青灰色的石块儿一样蹲着,慢慢等待着食物消化。为食物的搏斗早已结束,鹫群回到正常的、相安无事的状态中。有一些甚至挤挤挨挨地在一起。

又过了几个小时。等我牧群收拢,从山里牧归的时候,大部分的兀鹫都已经飞走,但是有一只却孤零零地待在那里,它似乎受伤了,又或者吃得实在太多太多,即便是它那强大的消化功能,也不足以短时间消化掉阻碍它起飞的食物。总之,一只兀鹫落单在一片狼藉的现场。我打马朝它走去,它先是温柔地拍扇了两下翅膀,接着无休无止地拍动起来,但它的身体仿佛被大地固定住了一样,难以撼动。

和所有的兀鹫一样,这只孤零零的兀鹫也是没有从它那弓锋锐利的喙口中发出一丝声音。它的翅膀扇动起来的风的声音、翅膀的声音,在朝我发出警告。快到跟前的时候,马已经不敢再向前了。我下了马,一步步走过去。我仔细观察它。它警觉的头颅白绒绒的,贼晃晃的眼珠子贼亮亮的,脖子又红又皱,层叠的都是肉皮。这会儿它的羽毛又变得不黑不褐了,变得斑驳灿烂,仿佛于一场大火中涅槃。每一根羽毛都有坚硬又柔顺的质感,无数根这样的羽毛编制成一扇翅膀,服帖地向同样坚硬而柔顺的身体袒露着赤诚。

只有近距离,才能知道它的翅膀到底有多长,到底有多大,如同两扇花里胡哨的大铁皮一样。当我站在离它有两米的地方,一股腐臭的气息从它身上弥漫着,我突然觉得,它像一个黑暗中的神灵一样,我仿佛被它盯住了,尽管它背朝着我,别扭地在往前跳动,艰难而无助,但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。那么神秘的、特别的,甚至带着它的翅膀扇动出来的音乐一般的恐怖气息朝我扑面而来。我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。我停下来,观察它。它身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。它在跳动,什么也看不出来,在我即将要放弃,认为它确实是吃撑了而不再打扰它的时候,这只我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高山兀鹫,自己给了我答案,它的伤势不在腿上也不在肚子上,而在翅膀上。它一直在扇动翅膀,但扇动的动作,是病态的。但之前,因为扇动得太过快速或者不规整,我没有发现。这会儿,它的一扇翅膀合拢,但另一扇半开半合,似乎因为扇动得太多,加剧了伤势,以至于它再也挥动不起这扇翅膀了。它走动,这扇左翅像扫帚般刮拉着草地。

从那天开始,一直到第二天、第三天,这只翅膀再也没有合拢过,也没有完全地伸展过,就那么半展半缩地依附在它的身上。它一直都在大肚子银鬃的骸骨附近滞留。一天天过去,大肚子银鬃的骸骨一根一根减少了,我知道都被这只高山兀鹫吞进去果腹了。一只不能飞的兀鹫,照样可以吃残剩的骨头让自己活下去。这只受伤的兀鹫成了这个夏天的一道景观。

又过了很多天,我们习惯了它的存在,山里进进出出的人和动物,都带着探究和好奇观察它,逗弄逗弄它。因为它从来不展示鹰视鹫姿,所以我们觉得它活不久矣,猜测它死亡的日期。

有一天,又是一个天气晴好的早晨,我跟着牛群进山。牛群前面,也就是高山兀鹫栖息的那块小领地上,忽而牛群受到惊吓,哄一下散开。接着,一阵有劲的击打空气的呼哧声响起,这只高山兀鹫,终于在谁也不看好的情况下养好了伤势,利用土坎的有限高度腾空展翅,险险地、低低地掠过小河及浅滩,然后倾斜身体,一飞冲天,眨眼间,消失在了天际中。而它蜗居和大肚子银鬃死去的那块草地,干干净净,犹如新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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